叶毓山艺术研讨会上的发言—李占洋

2016-12-29
李占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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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没想发言,全国雕塑年会高手云集,轮不到我说话,因惊获叶老师病重,便抢了发言机会,有感而发说了两句,以表我对叶老师敬重之心。由于没准备,发言时语无伦次,忘记很多值得回忆的事情,此文字稿是发言后补充整理出来的。

    我二十五岁来川美当老师,至今已二十有二年了,我是踏着川美诸多前辈们的足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很多老先生也在我从青涩走向成熟的路上对我指教颇多,各位前辈都值得我敬仰,但最让我敬重的有三位先生,**位是郭其祥先生,他是老主任,他已经不在了,永远怀念他。我刚来川美时经常跟他促膝而谈,他给我讲雕塑、讲川美的历史,讲人生的曲折。我当时问他:“当年川美派那么多人去北京参加苏联专家班,深造回来都取得巨大成就,您为什么不去?”他笑着对我说:“我是当家人呀,当家人哪能走呢?”我敬重他以雕塑系为家,他是心怀雕塑系的当家人。

    第二位是叶毓山先生,我没有缘作叶老师学生,我是鲁美毕业的,我和叶老师的缘分主要是通过给他放大雕塑中逐渐认识熟悉起来的。

    第三位是在座的余志强先生。余老师是我的恩人,当年本科毕业,我的老师霍波洋先生推荐我给当时的系主任余老师,可这时留人的时机已过,系里没有教师指标,余老师费尽千辛万苦才要到指标,使我能顺利地留在川美。今天,我的老师霍波洋先生也在场,在此,我向两位老师深鞠一躬,以表敬意,(起身鞠躬)老师好!

    最早见到叶先生是在1994年冬天,当时叶先生承接上海龙华烈士陵园大型主雕。向里租了双流飞机库放大雕塑,我系年轻教师申晓南组织我和焦兴涛一起去成都给叶老师做放大,那是我**次见叶老师。当时的叶老师白衣飘飘,风度翩翩,六十多岁的人了,精力极其旺盛。

    我们在一起工作,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做得很努力,但终因功夫太差,我的两件雕塑都没法过关,是在申晓南和焦兴涛的帮助下才完成的。回来后我发誓一定要苦练写实功夫,后来正赶上中央美院招研究生班,我马上报名参加,97年到99年在央美进修。不久,叶先生又承接大理市政府若干大型工程项目,又招我去放大,那时叶先生已经在向里的帮助下修建了自己的牧马山工作室。这次我的水平让叶先生非常满意,他说:“小李不错,看来在中央美院读研究生不白读,我也曾是中央美院的研究生”。

    工作之余,叶先生常和我们在一起聊到深夜,有时候晚饭后我们请工人当模特,几个给叶老师放大的雕塑家一起做人体,请叶老师指点,他眯着睛睛看着我们的雕塑逐个点评。他说:“雕塑人体最关键是要从复杂的形体关系中找出一个“大面”来,如果做一组组雕,要找到一个好看的“面向”,称谓“主视面”,另外一个,做雕塑要像音乐一样,讲究旋律,雕塑中叫“大韵律”。在他的教导下我们受益匪浅。

     叶老师精力充沛,爬五六米高的脚手架跟年轻人一样,几下子就上去了。他常夜里加班,我经常陪他加班,夜深人静只有我们两个人时,他手中的砖刀似乎飞舞得更快,他也滔滔不绝给我讲述如何营造雕塑中的大场面,营造空间,如何营造组雕中的“大韵律”。有一年帮他放大一根高大的雕塑柱,圆形的柱体上从上到下有二十几组少数民族人物,各有各的服装,各有各的表情、仪式,记得他给我讲:“小李,这组人物吹的喇叭为什么做这么长,而且不往上扬而往下垂?这不仅符合现实,更重要的是这个长喇叭是结束下一组场景而开启上一组场景的分界线,等于它是个边界,它还要跟一圈一圈上升的韵律线相符,因为柱子是螺旋形的,你做到时候要把它做弯,不能做直,否则在下面看就弯了。”我跳下架子一看,果然是他说的。我常想,我后来那些大场景的雕塑创作,可能潜移默化受了叶先生很多影响。

     向里为了调解叶先生饮食营养,专给叶老师开小灶,让叶老师单独吃饭。一次,叶老师揣着饭碗皱着眉到我们这边桌旁说:“向里这是给我关禁闭?我喜欢跟你们在一起吃的嘛。”大家赶紧让座,他马上满面笑容,愉快地跟大家有说有笑,共进午餐。叶老师很有风度,讲话也很有分寸,他讲今说古、谈笑风生,非常幽默,经常把大家逗得开怀大笑。他给我们讲过去的事儿,他从不讲过去共事的同事们的短处,都在讲别人的长处。在叶先生的谈话中,我更精准地了解了四川美院的发展脉络,也了解了他在北京参加毛主席纪念堂的整个过程,更了解了在叶老师的带领下四川美术学院蒸蒸日上的辉煌历史。中国的事情归根到底是“家天下”,一届领导的优劣可能决定一个单位的前途。有目共睹,四川美院在叶老师执政期间走向一个高峰。

    叶先生宽厚仁慈、豁达开朗、极富有同情心。一位在供销社买菜的售货员高振发极其喜爱雕塑艺术,他背了一大包在上海博物馆临摹罗丹的小泥塑(当时罗丹作品**次来中国展览,他临摹很多像火柴棍高的罗丹作品泥塑)给叶老师看,叶老师深受感动,当即收下他做助手,高振发很努力,常因叶老师表扬他一句而手舞足蹈,也常因叶老师批评他一句雕塑而夜不能眠,他一人走向楼顶吹起笛子,那笛声幽怨绵远、柔短寸肠,我至今都记得。在叶老师的指导下,他进步很快,后来可以跟我们一样放大四五米高的大雕塑,做得很好。若干年以后,高振发**的爱女车祸身亡,他精神崩溃,不能工作,离开叶老师工作室。很长时间后,疯疯癫癫的高振发又一次来看叶老师,叶老师对他说:“老高,不要离开我这里,我养你!”,高振发摇摇头,含泪给叶老师磕个头,扬长而去。叶老师厚德载物,历史成就了叶老师是他们那代人中的人中龙凤。

    在叶先生八十年代完成的大型城市雕塑“歌乐山”烈士陵园组雕,无论在风格语言、还是思想内涵上,都创下了具象公共雕塑的一个难以逾越的高度,他一生完成许许多多像这样的、具有叶式风格的大型公共雕塑。他艺术成就很大,更可贵的是他开放的教学态度,“以创作带教学”教学理念,使四川美院晚辈们人才辈出。

     叶先生对人很亲切,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但有时也像小孩子一样,着急,发脾气,可你一哄他,转瞬间就又笑容满面。申晓南,焦兴涛,袁成龙,我,夏雨,龚继伟,董志刚,师进巅,等等一批雕塑家都曾在叶老师的帐前听令,受过叶先生的恩泽。我们大家在叶先生那里一起工作、朝夕相处,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叶先生是个浪漫的人,他常说他的艺术是新现实主义艺术,其实在我看来叶先生是浪漫主义艺术,他本人很有浪漫主义情怀,他的人生,他对艺术的理解,他广阔天地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艺术理想,都是浪漫型的,他的生活经历也是曲折而浪漫的。常记得当我们在叶老师的工作室劳累了一天,晚饭后,通常我们几个要到外面茶楼坐一坐,我们走的时候,发现叶老师在打电话,当我们回来的时候发现他还在打电话,大家想,什么电话可以一打就是几个小时,不是一次两次,而是经常,我猜想叶老师是在谈恋爱,一个六十多岁的人还在谈恋爱,说明他是真实的,是精力饱满的,爱情滋养着叶先生不断逾越艺术的高峰。在我的记忆中叶先生整天做雕塑,他的业余爱好就是给引到叶氏庄园的大批鹭鸶拍照。当年有大量的鹭鸶栖居在川音美院茂密的森林中。叶老师很喜欢鹭鸶,他每天都叫人买一百块钱的泥鳅放进他的池塘里,不久后川音美院的鹭鸶每到吃饭的时候,就成群结队飞到叶老师池塘这边吃泥鳅,向里专门在池塘边搭一间棚子,叶老师每到这时,就钻进棚子端起长焦镜头忘情地给抢食泥鳅的鹭鸶拍照,这差不多是他**的业余爱好。

     关于叶先生的回忆很多很多,非常怀念帮叶老师放大的那个白衣飘飘的年代,如今,我们已经不再年轻,遥想当年,白衣飘飘的叶老师,倍感温暖,叶老师是我最敬重的先生。今天听向里说叶老师病了,而且病的很重,我很吃惊,我的印象中叶老师能活两百岁,刚刚过完八十大寿那天还生龙活虎的,怎么没多久就病成这样?听说他的病况我很难过,我下周要专门看望叶先生,最后祝叶老师早日恢复健康。

                                                                                                                                                                 2016.12.23   李占洋


来源:顺昌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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